卜算子.咏梅
陆游
被春天放逐的腊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梅,友人的信使。“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梅”,南北朝时的诗人陆凯从你的枝头第一次折下了送给友人的问候。
梅,隐士的冰雪美人,“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北宋的林和靖以不朽的水晶诗行向你许下了一生的海誓山盟。
如果真的有藏传佛教中所传说的转世灵通,诗人陆游你就是那千年古驿道上腊梅的香魂,一缕香魂幻化人形,否则你怎能同驿外断桥边的那一株寒梅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一见如故?那一年你才二十出头,你从绍头摇着一条乌蓬船在南宋的都城杭州靠岸。你将行囊里的美丽的意向与主张抗金的策论轻轻地往礼部肃穆的大堂一放,江南所有的才子顿时黯然失色。礼部考官正准备为你戴上状元的桂冠,可谁让你才情不让秦桧的孙子。只手遮天的秦桧大笔一挥,一顶桂冠便旁落他人,你与进士的名号也无缘了。直到孝宗继位,你才被赐予一个同进士出身。不管怎么样那也算一个迟到的慰藉。
你是梅花,就注定立于驿外的荒郊,守着断桥的黄昏与孤独,任冰雪与风雨摧残,政治舞台的中央没有你的位置,趋炎附势的小丑鱼力主苟安的懦夫是永远的主角。你不会忘记,力主抗金的主帅张浚战败,小丑不失时机的发动了一场围猎,你应声中箭,成了猎物。你本以为一生最得意的时光将托付于两座关隘-----大散关与剑阁,你曾与力主抗金的王炎策马在大散光的秋风,你曾与儒将范成打在中军账种摊开北伐的地图。你每一个夜晚都梦想着南宋的“铁马”直渡冰河,收复失陷的疆土,只可叹,九年啊!只赢得秋风中的一声叹息:“心在天山,人老沧州”。既然南宋的君主都已经满足于半张残缺而破碎的地图在手。诗人你还做着回复中原的美梦,岂不是成了自作多情?还是吟吟“一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那样的诗句吧!这不,就为这二句诗,孝宗皇帝就为你钦此了一坛御酒另加一袭兖严州知州的锦袍。
六十二岁,你走马上任严州,孝宗亲自为你送行。临别时,君王又赐予你一项特权:“严陵山水胜出,职事之暇,你可以赋吟自适。”做一位称职的太守,你有何难?做一位悠游山水的田园诗人,却并非你的初衷。名姓可以放逐在金榜之外,时光可以交付一只金樽,身躯可以托付严陵山水,你的一颗忠心,一腔豪情,又何处可以托付?那就仰头大笑走出京城吧!谪仙被千金放还时,不是在山水与佳酿中找到故乡的吗?想到这,你忍不住自嘲起来了,何不自号“放翁”?既然是一株梅数,命运就是只能孤芳自赏,独守高洁。既然是一株梅数,你就永远只能被春天放逐。